五月的風裹著槐花香鉆進巷口時，我總會想起那個藏在老城區的市集。每周六清晨，藍白條紋的帳篷就會沿著青石板路依次鋪開，像一串被時光串起的紐扣，扣住了城市褶皺里的溫柔。

巷口市集的人間煙火

王姐的布藝攤總在巷口第一家。她總說陽光是最好的染色劑，所以把攤位支在老槐樹下。竹筐里碼著新做的艾草香囊，青綠色的布料上繡著歪歪扭扭的小葫蘆——那是她上小學的女兒畫的樣。“姑娘來聞聞，”她遞過一個淺紫色香囊，指尖沾著未干的漿糊，“這是薰衣草混了薄荷，昨兒半夜蹲在陽臺配的。”

王姐的攤位旁邊，是賣手作木工筆架的小伙子。他總是沉默寡言，但眼里卻閃著一股堅定的火焰。他的攤位干干凈凈，砂紙和刻刀整整齊齊碼在棉布上。他雕刻竹節的時候，我忍不住問他：“這個要留道疤，”他答得很自然，“就像樹受過傷才會長出好看的結。”

轉角處的咖啡車總飄著焦糖香，車主是個穿皮夾克的姑娘，臂彎紋著咖啡豆圖案。她叫阿寧，總在車載音響里放爵士樂，金屬奶泡壺在陽光下晃出細碎的光。“試試這個，”她推來一杯特調，“埃塞俄比亞豆子，加了點陳皮——我奶奶教我的。”

斜對面是李叔的茶攤，粗陶碗里泡著陳年普洱。他總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，膝頭放著本翻爛的《茶經》。有次阿寧端著咖啡過來換茶喝，李叔慢悠悠斟茶：“年輕人愛熱鬧好，”茶湯在粗陶碗里晃出琥珀色波紋，“茶要靜，咖啡要動，說到底都是讓人暖肚子的東西。”

上個月某個周六突降暴雨，藍白帳篷被打得噼啪響。賣手繪本的姑娘抱著畫稿往屋檐跑，賣多肉的阿婆忙著給盆栽蓋塑料布。這時有人喊了聲：“來我這兒擠擠！”賣羊毛氈的姑娘推開自己的帳篷門，里面掛著串小彩燈，暖黃的光映著墻上的手工掛毯。于是賣糖畫的大爺搬來煤爐，阿寧支起便攜咖啡機，王姐把濕透的香囊攤在爐邊烤。

有人翻出手機里的照片分享：賣木工的男生展示新刻的茶勺，阿婆掏出孫子滿月的照片，畫手繪本的姑娘翻開防水畫冊，里面夾著她昨天畫的市集速寫。雨水在帳篷外織成灰蒙蒙的簾幕，我們在暖光里傳看彼此的“寶貝”，像一群躲在貝殼里的星星，各自發著不同顏色的光，卻把彼此照得透亮。

散集時雨停了，晚霞把青石板路染成蜜色。王姐硬塞給我兩個烤焦的艾草香囊：“邊角料做的，帶回去熏蚊子。”阿寧往我兜里塞了張手繪的咖啡券，李叔把喝剩的半壺茶裝進保溫杯：“路上喝，別涼了。”賣木工的男生忽然追上來，遞過個小木牌，上面刻著只歪頭的小貓：“看你總逗巷口的流浪貓。”

我攥著木牌走在巷子里，身后傳來收帳篷的嘩啦聲，還有此起彼伏的“下周見”。夕陽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，賣糖畫的大爺推著車，銅鈴鐺在晚風里叮當作響。原來這就是真實的人間煙火啊——不是精心編排的舞臺，而是無數個帶著體溫的片段，像拼圖一樣慢慢拼出溫暖的形狀。

在這里，有人用布頭編織四季，有人用木屑雕刻時光，有人用咖啡豆煮黃昏，有人用老茶碗泡晨光。我們帶著各自的棱角相遇，卻在碰撞中磨出溫柔的光。就像李叔說的：“茶有茶的韻，咖啡有咖啡的香，只要是真心做出來的東西，擱一塊兒都好聞。”

巷口的風又吹來了，帶著市集殘留的草木香。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小木牌，忽然明白：這世上最動人的風景，從來不是完美無缺的櫥窗，而是那些帶著指紋的、會呼吸的、有笑有淚的真實人生。就像此刻落在肩頭的夕陽，雖然不完美，卻把整個世界都染得軟軟的，像塊剛出爐的蜂蜜蛋糕。

(責任編輯：佚名)